2009年10月12日星期一

午餐寿司的回忆



午餐我又做了寿司,然后泡了茶和家人一起享用。

每一次吃寿司,我不由想起在台湾日本料理店打工的日子。那时候我们几个女生从林口侨大暂住师大学姐的宿舍,想在附近找暑期工,为开学前赚一点学费。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师大一家中餐馆当服务生,说来尴尬我上了半天工便趁午休时间逃跑。接着我致电二姐,她把我带离师大到台大找一位中文系学姐,学姐人很好,她透过同学介绍工作给我,也让我住在她的宿舍,更慷慨借出老铁马给我代步。

日本料理店工作
每天我骑上老铁马从台大到位于大安路的日本料理店工作,路程约半小时。这间店在那一带颇有名,常常和邻近另一家日本料理店搞竞争。我和介绍我工作的学姐是店里唯一两位工读生,我们的工作和阿姨级的服务生相似,只是制服和薪水有别。早上到达店里,大家开始开业前的准备,打扫、拖地、枺桌椅和摆放餐具,清理卫生间,这是一项大工程,等到店里的每个角落一尘不染后才准备迎接中餐的客人。我负责端菜和收拾的工作,也帮忙厨房的阿嬷刨丝瓜和搅拌刚煮出来的寿司饭。

中午生意常客满,这里最受上班族欢迎的是天丼定食,有炸蝦、炸海苔、炸茄子、炸地瓜和炸菜豆,价格经济实惠。老闆娘的姐姐有时见客人饱餐后没意思离开,硬要我们上前换新餐具,让我觉得很难堪。忘了说这家店是典型家族经营模式,老闆和他的弟弟掌管吧台,老闆娘掌管櫃台,她的姐姐和妹妹负责招呼和点菜工作,至於老闆弟弟的女友(又好像未婚妻)身份较特殊,她虽然身穿服务生的制服,除了帮忙打扫、点菜、招待之外,还能随意进出吧台和师傅们的厨房帮忙和打屁。对於这样的裙带关係,大家兢兢业业地幹活,免得触犯了哪一位日子都不好过。

过了午餐营业时间,我们吃了午饭约有2小时的自由时间,大家多半选择留在店内的榻榻米隔间午睡。我通常先步行到敦南店的诚品逛逛,再预留40分钟回来午休。倘若时间太紧,我就在店对面的公园看书,一来店里熄灯不利看书;二来也怕吵到同事们休息。午休过后,大家开始为晚上的工作忙碌,一直到结束营业为止,我又骑著老铁马回台大女生宿舍,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暑假结束为止。

工作体验
这份工作带给我无数体会。在生活上,我初次和陌生的学姐相依为命,渡过整个暑假,有时我也暗怀“偷渡客”的心情寄住台大宿舍,深怕被人发现。无论如何,每天的早出晚归,我总会骑着老铁马经过黄舒骏歌里的“椰林大道”,想像鹿桥《未秧歌》小说里童孝贤、伍宝笙、蔺燕梅那群年轻大学生的生活是怎样的?最终我的分发志願里没选择台大,这段打工岁月成了我唯一接近台大的机会。

在工作上,我体会同事之间的关怀与帮助,尤其是那些阿姨们,常趁老闆娘把客人未动过筷的整盘寿司扫进回收桶之前,俏俏拿到厨房,等到放工偷偷塞给我和学姐,让我们带回去当宵夜或早餐。另一位负责腌萝卜和煮炒的大叔也很照顾我,他是唯一和我们打交道的师傅,其他人总是冷口冷脸。

我也亲身体会裙带关係的利害,老闆的弟弟脾气不好,对人话少冷漠,唯独对他的女友轻言细语。有一次他叫我送一盘花寿司到某桌,老闆娘后来见客人投诉才发现搞错了!原来一桌是点普通寿司,另一桌点的是花寿司,结果两桌的寿司搞错了,我送去的那桌其实点的是普通寿司,他们却吃掉了部份的花寿司。老闆娘知道送错后要小叔赶补一份送给客人,他却大吼大叫把所有的错推到我身上。我不甘被冤枉理直气壮对所有人说我没送错,我是照他的吩咐送。当时现场气氛很僵,老闆保持沉默,老闆娘只说声算了便离开。阿姨们把我带进厨房,吧台那端不时还传来那人的肮话,我当时被气哭了,阿嬷频频拍打我的肩膀劝我不哭,大叔大骂那人没种,尽会欺负工读生。隔天,老闆的弟弟对我依然冷脸相待,但我不怕他,反倒是他的女友请我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,说他就是这副臭脾气。

我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。店里有一般餐桌和榻榻米两种。榻榻米有四间,通常熟客和阔气的客人喜欢在榻榻米用餐。我记得阿姨们说过有些豪客,吃上一餐差不多等于我们一个月的薪水,还有无数被客人点了没吃完的寿司被老闆娘无情地丢掉,我也看过在榻榻米喝醉的客人会对服务生毛手毛脚的场面,通常这时候老闆弟弟的女友会很大姐大的去招侍,怕吓着我们这两个小妹妹。

100元的温情
当然,我也曾经感受客人的温情关怀。88父亲节当天,榻榻米内一群人为一位长辈庆祝。那位长辈在我替他换盘子的时候塞了100元台币在我口袋,和霭地说今天是父亲节就当他给我的红包,並嘱咐我不用跟櫃台交待。他应该是店里的熟客,店里的规矩是客人结账多给的钱就是小费,由櫃台代收每隔一星期平分给所有员工,我和学姐是工读生所以无法获得,听阿姨们说有时候小费多达千元呢。有时候客人指定把小费给我们工读生,我们全交给了櫃台。那长辈的小费我收下了,他100元的温情让我突然思念远在家乡的父亲。

暑假结束后,我离开了日本料理店,正式迈入我的大学生涯。这段为期二个月半的暑期工,工作酬劳只换来两样东西,一张大学上半年的学费收据单,还有一架上课使用的单眼相机(Nikon F70),所以在我大学四年时光,我都视单眼相机为“老公”,它可是我暑假经历的最好证明。

多年后我学会做基本的寿司,也常蛋炒丝瓜,最近学做天妇罗炸虾饭,当年店里远望师傅做寿司,成为我以后学做寿司的基础。

偶尔我会在享用寿司的时候,一句没一句的和先生说起这段打工岁月,想起在台大的溜躂和学姐的无私关爱,想起骑老铁马上下班的勇气,想起午休诚品啃书的执著,还有工作的点点滴滴,包括那盘花寿司带来的诬赖,我倒同情起当年那人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。

吃在嘴里的寿司新鲜美味,原来却带有年轻时光认真苦幹又美好的记忆啊!

没有评论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