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缅满月

这一篇文章，从缅甸归来，停停写写的，一直存放在文稿内。每一次想post出來，我总是告诉自己，再等等吧！一星期，两星期，一个月，两个月过去了......为什么不post呢？这种感觉有如少女情怀，急于对自己的仰慕者问明一切，又深怕会错意，得了难堪；如果对方给了肯定旳答案，自己能否接受？若非情愫，那又如何厘清？想了又想，百思不得其解，乾脆搁在心底不问了。我写这篇文章的心情，就好似这般复杂。

然而，当情感陷入麻痹，开始存有不安和退缩，每回我重读这些文字，多少能够唤回内心几许悸动，给予我继续生活的力量。这就是我一直写的原因。

缅甸归来，我挑了一些旅游照片放上面子书和朋友分享，自己的部落格却只字未提。他好奇问我为什么不写？我推搪没灵感，反而催促他把游记写出来。
我喜欢傍晚骑着单车，游走住家附近；喜欢抬头望天，注意云层变化；喜欢欣赏夕阳，从晚霞绚烂至夜幕低垂，我的心盛载了无法道之的感受，让我怀有秘密似的，患得患失，还夹杂一些许幸福感，这是为啥呢？我很想弄清楚。

缅甸背包行的九天，我们最常做的事是骑单车，累了停下休息，大阳猛烈便随意躲进一座佛塔纳凉，不时还拿出相机纪录心情。


我犹如曾经午睡于阿南塔佛殿前，忘了醒来，从此掉入爱丽丝的梦游仙境。旅程结束，人返回千里之外的国度，魂依然游走缅甸，经历着无数在蒲甘奇妙的故事：有爬高佛塔，追日出日落的期待，有古堡仰头寻找壁画的惊喜，有骑单车游荡古迹的惬意，有不小心乘搭云宵飞车的惊险刺激（指缅甸火车），还有误闯如同电影阿凡达的境界，希望从中解开蒲甘千年建庙之谜......

每当梦醒那瞬间，时空的交错，我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？情緒无法马上从梦境抽离，倒像迷路的孩子，希望找到返家的方向。这样的情况，总在我下一次进入梦乡，不断地重复上演。。。。。。

“又做蒲甘的什么梦了？”一把温柔的声音，像电影Inception一般，把我从梦中唤醒。

我无语。心中却暗付，为何老是做缅甸的梦？大概是我对此趟旅程太刻骨铭心了吧。

“还是梦到自己迷路？别怕，有我在......”那把温柔声音的他，轻拍我的背，并送上温暖的拥抱。

他以为我又在梦中迷了路。

从小我常常做梦，梦的场景无奇不有，有时梦得太深层，就会出现类似电影Inception的梦中梦。婚后，每当他叫不醒我，他大概猜到我还在魂游梦中。

九年的婚姻岁月，我甚少梦见我们渡过的美好时光，倒是每回吵了架，我会梦见自己明明和他一起，却总是跟丢了，孤单行走漫漫长路，有时迷了路，有时被猛兽追逐，有时突然从高处坠落，直至梦醒。

“所以你最好跟紧我，别再到处乱跑，那就不会跟丢我了哟。”他经常取笑我的梦，并叮嘱我下次遇上相同的梦境，非得好好听他的话。

我没有告诉他，这段日子做的梦都是快乐的，梦里几乎也有他。我们一起並肩看日落，一起惊叹佛塔的美丽，一起享受乘骑的快乐，一起逛早市买水果......

我不想他知道，美梦深藏的真实感受。

某晚临睡前，他从网上抄录了两段话，写进沟通簿，当作睡前分享唸给我听。这一本沟通簿，是我为了逼他完成游记而用的，他把行走缅甸的所见所闻，开始利用每天清晨早起的空档，一行一行记下，等到差不多叫我起床，他便有如晨读把写好的部分读给我听。

“没有去过的人可能不会想去缅甸，可是去过一次就会再想去一次！”他读到。

“我们不是也一样吗？”他问。

“生命的可贵，在于亲身体验各种生活经验，如果知识只是从书本上获得，那么对于生命更深层的涵义将犹然无知！”

我听了很感动。吾心亦然。

“这趟旅行让我们收获不少，我感觉人变得比较平静，你呢？”他又问。

我不回答。心里老惦记最近做过的梦。

其实我心里清楚，我们的关係有了微妙变化，那是打从缅甸行开始，我们比较融洽相处，也亲密许多，他渐渐读懂我的心，对我更具体贴和包容。

同样的，我好象能够厘清他在我心中的分量。

一路上，他和我走遍沿途风景，或骑单车在前，赶在日出替我照明前进；偶尔我速度慢了，他不时回头看我有无跟上；刮风停电的深夜，他持着手电筒，领我走在民宿吱吱作响的甲板上，陪我到外头小解；当云霄火车震得我彻夜难眠，心惊胆跳，他的手让我使劲抓紧。最令我感动的是，他明知道我无法早起，却嚷着要在离开蒲甘之前，逛逛娘乌市场，他便自行校了闹钟起床，再把我叫醒，让我愉乐地从早市带回新鲜的蕃茄和葡萄，为蒲甘最后一顿早餐增添美好滋味......

我一直不願意承认。

返马后，他也鼓励我骑上家里的单车，继续享受自由乘骑，欣赏住家附近也有美丽风景。 某天傍晚，他见天空晴朗无云，猜想会有一个不错的夕阳美景，便驱车带上我和孩子，来到离家一段距离的公园；大家站在公园高处，静静欣赏落日西下夕阳红。当圆月升起，月光洒在我脸上，我才猛然想起，今天是‘沉缅满月’，表示我们的缅甸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啊。

想到这些，趁他睡着的夜里，我悄悄提笔在沟通簿写上：

“这几年，从无数佛塔和佛像，辗转来至蒲甘平原二千余座佛塔群面前，日出日落底下，见证我俩多年的双人行脚。虽然无法和唐僧千里取经相比；对我来说，也算一种圆满。”

“你说，蓝天下，一座座佛塔，仿佛道着千年来的故事；佛塔千年，人世间生命辗转了多少回？这些凡间尘事，就在佛眼底下，重复上演。”

“在蒲甘的日子，我是感动的，我觉得心灵很满足，也很幸福。就让一座座千年佛塔，见证我俩的凡间尘事，还有当下许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情。”

“无论将来如何，也许哪一天走得心力交瘁，让我们试着回想－－蒲甘佛塔千年，我俩双人双影，那一份从无到有的过程。”

写毕，我把沟通簿阖上，放回原处，继续在键盘上敲打我的部落格。

回想四年前，我和他从电视上见到两个旅游节目主持人，登上蒲甘某座佛塔的塔顶，悠哉地饱览远处此起彼落，大大小小的佛塔；落日之下，两个大男孩脸上绽放幸福的余光。

此刻我全然明白。我们终于履行‘千里之行始于足下’，来到多年梦想的缅甸，置身被马克波罗誉为‘拥有世界上最美丽日落’的蒲甘平原，当下美景为彼此的心灵，注入了活水和人生启示，留下最澎湃、最动人的心情。

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想搞清楚的幸福。

记下了这番心情，我依然延续沉缅之梦，我梦见自己像缅人一样，走在街上大方整顿裙摆，也梦见我和他游走了无数佛塔，终于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塔内，发现惊世壁画......

“处在黑暗或陌生的环境里，我们更能体会彼此的需要。”我想起他说过的话。

我好像明白了，梦境不断，源自于我的深刻记忆。这些记忆极深，大概一辈子烙印心里，以至于让我产生了眷念和不舍心情。我怀念旅途美景，留念我们渡过的美好时光，不舍得一些许的幸福感，如璀璨烟火，稍纵即逝。

于是，透过梦境，潜意识将那份幸福感延续。


那些我不肯承认的事，彷彿照然若揭。